第55章 临时搭手
苏卫国李茹萍晚饭到现在还没吃,也想和女儿单独问问情况,趁苏韵开门出去,一起站起身,对章哲母子说,“下去转转,不大功夫回来。我们带把钥匙。”
章哲拿了钥匙给苏卫国,想起老丈人说天黑才到,那该还没吃饭,一阵惭愧,想说什么,他们已经走出去了。
苏家三人走在路上。
“你们到前面路口吃点什么吧?”苏韵问。
“你不是也没吃吗?好好把事情从头到尾说说看。”苏卫国说。
“我不吃了。小枣还在别人家。”苏韵语气有些急,快十点了。
“怎么想起来离这婚的?你对他爸他妈再有意见,你不能和章哲走这步啊,这不是自己吃亏?”李茹萍说。
“没别的路走。”苏韵说。
“现在你一个人带孩子,路好走?”李茹萍看着苏韵焦急的脸,话音就带了颤。
“妈,有空车来了。你俩一会儿还沿着路往回走,别走错了。明天我再打爸电话。”
苏卫国李茹萍望着载苏韵的车打灯、掉头,很快消失在马路另一侧的车流中。
“不知道这下要怎么好。”李茹萍刚才在702还像个体面的客人,能拿着点撑着点。这会儿剩了她和苏卫国,一肚子愁苦都跑出来了。
“钱要想办法弄给韵韵。”苏卫国点了根烟。
“从小到大没要人操过心,以为她……现在一个人闷声不响扛下这么大一桩事。”夫妻俩各说各的。
“明天我,要么你吧,回去一趟,镇上那房子找人问问。”苏卫国把烟掐灭,用脚使劲碾了碾,“卖。”
李茹萍没料到苏卫国出这个招,“你现在临时捧在手上往外卖,哪能卖出价钱来?”
这是李茹萍的婉转说法。小地方,买处房子是大事,买下就是做长住打算的,不到没办法很少人卖。这一卖,少不了遭人猜疑说闲话。
“再说,不要和倩倩亚洲商议一下?”
“商议什么。他们回去没地方给他们住吗?”苏卫国嗓门高了,不耐烦。
早上苏亚洲的电话曲里拐弯,先说苏韵离婚了,问他咋晓得,说昨天打电话给他的,再问,就说到发脾气和服装店的事。
苏卫国嘴上不说,心里不得劲。想到自己在家到处借,那么大雨,台风天啊,跑十几趟送小麦……自己是他老子,父债子还,子债父还,该!
可想起来还横竖不是滋味,怎么怪苏韵生气发火?
苏卫国又把碾灭了的烟踩两踩,“韵韵这里怎么能等?你没听小章她妈那些话?不管以后和小章合不合,不能让韵韵为钱的事在小章和小章他妈面前抬不起头。”
两人在昏黄的路灯下朝苏韵说的路口走,有家小炒店还开着,苏卫国脚朝里迈,说吃这家。坐下来,翻开菜单子点将起来,李茹萍说随便吃两口早点回去,苏卫国却像没听见。
“有什么酒?白酒。来一瓶。”
李茹萍想阻止,见苏卫国沉着脸,知道他心里不好受,也就随了他去。
“你别怪倩倩。亚洲干的那不靠谱营生,她有打算也是为贞贞打算、为将来打算。要怪还是怪自己儿子没出息,不省心。”
李茹萍说这话是“感同身受”。年轻时,苏卫国也是个莽撞人,钱从不知道朝手里攒,光在外头蹦跶得欢,最后口袋也掏不出名堂来。她钱怎么攒出来的?还不是趁苏卫国口袋里有的时候藏点拗点。不然拿什么养老人,交孩子学费?女人要考虑的事多呢!有脑子的不都得藏点私,多为家打算?你光靠男人撑天撑家?迟早撑倒。
“那些话都不说了。先帮把韵韵眼前的难过掉再说吧。按情按理,该拿钱出来给小章。”
李茹萍心里却不能不绕小九九。苏卫国要卖房不是不对,抛开脸面的事不说,可那当初确实是买给沈倩倩苏亚洲的婚房,不声不响给卖掉,沈倩倩怎么可能没意见?苏亚洲这一波事刚平,别到时又闹得日子不过……
一天都是操不完的心,老的小的,前发结束,后发起,按下葫芦浮起瓢。李茹萍恨不得自己也喝口酒,灌下去啥都别想。
因为爸妈来,苏韵和陈艺蕊妈妈打了招呼,要是下班没直接回家,就打电话请她帮忙接小枣过去。谁知自己一次没过去,脚像怕往那家里踏。
她去看曹佑珍还是章炳年?眼下成这副样子,她也胸闷,也真默默自责过几回。但一想到那天曹佑珍砸向自己的那些话,章炳年摇着扇子旁听的情景,她心里半点“贤惠”不起来,连去做做样子都不乐意。
她只每天和苏卫国打个电话。苏卫国说他基本做“伙夫”工作,一日三餐。白天有护工在,不需要他。等护工走了,他搬搬弄弄。
苏韵想怎么会少得了擦洗那一套?苏卫国在家都不弄这些事的人,倒为了她——说是看章哲、帮章哲,可还不是为帮他们能好?
可帮她帮得着嘛!曹佑珍那样,交叠着两只手,做客一样,让人连同情都同情不起来。章哲还护着她!“苏韵!现在还说这些话干什么?!”我说不着?我说错了?想一想,苏韵心里气就往上泛。
“等章哲出差回来你也回去。”苏韵打一次电话交代一次。
“你妈回去照应下,还要来。小章说出差要个把礼拜呢。你有空也来看看,把孩子带来看看老人,这不是应该的吗?”
苏韵不响了。和小枣说了几次过几天爸爸真来看他,孩子追着问,“爸爸忙好啦?爸爸坐大飞机回来啦?”苏韵点头,小枣又问几天是几,一板一眼地掰着指头盼。可章哲这又出了差,苏韵一想到小枣失望的小眼神,心里疼。
周六,为弥补小枣的失望,苏韵说带他看爷爷去。想到章炳年半歪的嘴角,又担心孩子看了会不会害怕。
“爷爷生病了,小枣看到不能吵,不能哭,知不知道?”
“几道,妈妈!”小枣坐在地板上,忙着自己穿鞋,急急地要出门,苏韵说什么他都答应。
一进702,一屋子人也唬不住他,撒开脚丫子直直往卧室跑,看到章炳年,高兴坏了,“爷爷,爷爷!”
见爷爷不搭理自己,小枣急了,一只手上去在脸上拍。
“小枣!不要拍!爷爷疼。”
“他要能知道疼就好了。这辈子怕没指望了。”曹佑珍说。
正在厨房收拾冰箱的李茹萍和一旁剪虾的苏卫国对看一眼,两人想的是一个心思。小章这妈当真是一点不当事,怎么心气儿全散了似地?上眼皮整天粘着下眼皮,说话有气无力,还全是丧气话,把别人心头的一点热都浇没了。
老头是成了累赘,是不行,可不是还有儿子在么?你看现在孙子都来了,你怎么也该有几分亲热劲吧?没有。
家里头手朝哪儿一伸,都一指头灰。李茹萍看不过去,擦擦弄弄了一早上。可他们最多帮个十天半个月的忙了不得了——他们自己也有个家啊——后面章哲怎么办?
那儿小枣呆呆看着半天没动静的爷爷,已经哇一声哭出来了,一张小脸委屈得。苏韵只得抱出去哄,“妈妈不是说爷爷生病了嘛,不能说话。小枣不哭不哭。”
“什么时候说话?”
苏韵没法答,像平时讲故事一样随口反问,“小枣觉得呢?”
“马上。”
“好,马上,我们等等看。你先去和贞贞小姐姐玩一会儿,好不好?”
李茹萍为房子的事回去了一趟,今早又回来了,把贞贞一并带了出来。苏韵阿姨帮忙照顾个老的还行,费点心思,饮食上细作一点,帮老太太洗洗弄弄。可弄孩子就非请假不可,厂里现在也严得很,不好请那么久,你还别硬气说有事,没事的人一大堆在后面,农村就是多劳动力。
李茹萍不想让妹妹为难,带了过来。沈倩倩很高兴,说等周末两天店里最忙的时候过去,她来接贞贞去住两天。
孩子就是孩子,刚才哭完泪没干,一回头有得玩,什么都忘了,很快和贞贞一个叫姐姐,一个叫弟弟,热热闹闹地疯了起来。
外头孩子欢声笑语,曹佑珍忽然在房间啜泣起来。苏韵去劝不是,不去劝也不是。劝觉得烦,不劝好像一点不近人情。看小枣都放下手里的玩具,奔过去喊“奶奶,奶奶”了,苏韵犹犹豫豫地挤了块毛巾递给曹佑珍。
李茹萍走过来劝,“小枣奶奶啊,人都这样了,不能老这么伤心啊。”
曹佑珍只摇头不语。
贞贞又在喊“弟弟,快来玩。弟弟!”
曹佑珍像被遥控了,又哭起来,这回变成了嚎啕。
苏韵难受,小声和李茹萍苏卫国说,“我想带小枣先走了。妈,你要不带着贞贞去我那儿?好住。”
“你爸一个人留在这里不更不方便?今天护工还请假有事不来,亏得我们在,要不在,小章还能插上翅膀飞回来不成?”李茹萍说着叹气,“小章以后怎么照顾得过来?要像我们村里的如喜,没儿没女地,还能送进福利院公家照顾。他爸这连养老院都不好送。”
苏韵却把这三个字放在了心上。
李茹萍叫她留下来一起吃饭,说苏卫国中午烧虾,苏韵直翻眼睛,“妈你别搞得在这儿当上家作上主,一会儿给人留了口舌。可没人求你们留这里帮忙,是你们自己要的。”
“你这孩子一张嘴现在怎么刀子似地?”李茹萍嗔她。
苏韵说练出来的,“你和我爸不是一直追着我问为什么要离婚吗?明天中午我带你们出去吃饭,给你们说说。”
“倩倩明天中午要来接贞贞,舍不得死了。”
苏韵不接舍不得死了的茬儿,想了想说,“那我不过来了。”
李茹萍知道苏韵心里有疙瘩,和苏卫国说的“不能怪倩倩”那番话又不能拿来和苏韵说,一个媳妇,一个女儿……只好随她去。
“等下让你爸和你一起下去,你和他说。”
“你和我一起下去好了。”苏韵想这种事当然是和妈讲方便,“三言两语说得完。”
结果她倒真三言两语说完了,李茹萍两手交替着抹眼泪,“看不出来,真看不出来……小章那么好的孩子……”
苏韵也不知她是说可惜了章哲,就还是说可惜了章哲那么好的人有这样嘴碎心不善的父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