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3章 心绪难平

章哲和曹佑珍商量说不送章炳年去康复医院了,出院手续办好直接接回家。

一方面是他确实在医院、家和公司之间奔波得太累了,另一方面,他的“财力”有问题。

章磊后来转了三万块过来,章哲读大学时宿舍里两个关系不错的兄弟各借了五万,现在,他又开始掰着指头盼发工资了——等米下锅啊!

仔细查了资料,章哲感觉请个护工基本能解决问题,定时给章炳年翻翻身、按按摩,曹佑珍一起搭把手,简单一日三餐,或者两餐,日子就跑起来了。

曹佑珍不置可否。

“妈你有什么想法你说嘛。”章哲问。

“你说你爸到底还能认人不??”

“我不是说了,就做认不得的打算吗?”章哲有些没好气,不知曹佑珍为什么还这副口吻一遍一遍拿出来提。

曹佑珍定定地看着章哲,半天说,“那好嘛。回去嘛。”

说回,章哲也没敢立刻就办出院手续,看曹佑珍这个状态,他真不放心让她一个人照顾,哪怕是临时过渡。

他跑了几家家政公司,比较价格,看阿姨照片,和阿姨沟通……看到最后也是一头雾水,说起来都头头是道,都有经验,但每一张脸章哲都没留下印象。

正好最后这个护工五十岁上下,人高马大,看着挺有把力气的样子,又说立刻就能开始工作。章哲也不管三七二十一,定了下来。

第二天,章哲把新请的护工带进医院,让这两天就学学流食怎么弄怎么喂,日常照顾这类病人要注意哪些事项……他还打印了两张按摩手法图出来让没事跟着学学看。

护工圆脸圆眼圆身子,动作挺麻利,厚厚的嘴巴也不大肯歇。手上闲下来就和曹佑珍攀谈上了,先把章哲一顿夸,“小伙子一表人材,又这么心细孝顺,谈女朋友没?”

曹佑珍说,“刚离了。”

圆护工啧啧啧开了,“刚离?就因为咱大哥得这病吗?”

“就是找了这个人,才把老头子气成这样的。”

“哎,妈!”章哲喊。

“我说错了?”曹佑珍眼皮不抬,声调不抬。

章哲就怕看她这样无波无澜的样子,说多少遍这事别往前翻,不听,就这么你说你的,她说她的。

圆护工两片厚嘴唇窝成了一个圆,眼睛铜铃似地,马上对着章哲拍胸脯,“等以后大姐给你介绍。”

章哲看着她喜感的圆脸,在心里已经懊恼上了,一会儿我爸是你大哥,一会儿你是我大姐,乱套了都。真该找个不爱说话安安静静的才是。可再一想,又觉得找对了,得有个人陪曹佑珍说说话解解闷才行,你们爱说啥说啥去吧。

至于介绍,他都不用阻止说“不”的。如今哪有姑娘看见躺这么个“负担”,还不先吓跑?皮囊有什么用?也就苏韵傻。

章哲暗叹口气。还想苏韵做什么呢?一自问,又叹气。还是忙好,忙的时候什么也顾不上。到了这会儿,章炳年“已成定局”,不会变坏,也没大期待,心里反而认命般轻快了一点,脑子里也就有空间了……

下午,章哲开完创新会从会议室走出来时,尼克姚喊住他,问他父亲状况怎么样了。

章哲赶紧说,物色好护工了,周末办好出院手续,基本就不需要再老请假奔波了。

尼克姚说,太好了。你手下兄弟虽然都很肯卖命,但水平摆在那里,一个字,菜,两个字,够菜!你两天搞定的事他们要一周,公司养他们不如养你一个。现在你妥了我心里就踏实了。

“我多带带。就从这几个方案开始。”章哲立即顺话表态。

无论尼克姚怎么踩着别人捧着他说,意思就那一个:体谅你家里事情不容易,可公司它还是公司,它要盈利,它不养闲人。挑这个时候和自己说呢,一定是想自己把刚才创新会上提的几个方案尽快落实。时间就是金钱,他懂。

尼克姚拍拍他肩,“对嘛。我看不错人的。你优先把影吧应用那款的计划书交给我。”

章哲当晚就在家加上了班。加油吧。以前卯劲为存钱买房子,现在加油为腾出房子、还债、付阿姨钱……

物是人非,都是日子,都得往前过。

很快我们会看到,章哲并不知道,就这样想,他还是乐观了。

陈艺蕊给苏韵拿了几条裙子过来。

“打扮收拾起来。别一天就几件T恤,搞得和超市买的三十九块九一样。”

苏韵看看自己身上优衣库里特价买的棉T,想神了,这件还真就三十九块买的。

“怎么了?舒服得很。”

“舒服就行了?你又不是不嫁人了。别信什么冷淡风、日式风,那要精致细节做陪衬的。弄不好就是邻居大婶儿。”

苏韵吐吐舌头,把几条裙子抖开看看,其中一条挂脖v领,后背还挖出一个心形的洞,就故作嫌恶地撇嘴笑,“搞得我要去夜店一样。”

“百家姓一号肯定喜欢。”陈艺蕊说。

“呃,你拉皮条啊。喜欢我也穿不出去,前面太低了。”

“有料的都不嫌低,你一马平川地……哎,对了,说一气,忘了说遇到你弟妹的事了。不说到有料还想不起来说她。我昨天去上海进衣服碰着她了。保养得比你可好多了,水萝卜似地,身材也是真好,在人堆里特出挑。”

“啊?”苏韵皱眉,“进衣服碰到她?不会吧?”

“怎么不会。还和她打招呼聊了两句呢。说店刚盘下没多久。位置倒挺好的,在观前街。你说她以前做保险的是吧?看起来有几把刷子,嘴巴挺利索。”

“你没和她说我离婚吧?”

陈艺蕊白她一眼,“我就那么八婆?”

“我不知道。”苏韵说。

陈艺蕊作势要打她,苏韵说,“我说不知道沈倩倩开店。”

“知道了你还不得赶紧送个花篮儿去。你可是个万里挑一的好姐姐。”

陈艺蕊先笑,苏韵跟着笑,笑得被动、无奈。

原本还打算和陈艺蕊说两嘴苏亚洲的“事故”,现在咽回肚子里去了。她知道自己是个大傻子了,不想在人前“现”了。

陈艺蕊前脚一走,苏韵立刻把电话拨给了苏亚洲。苏亚洲那头声音嘈杂得很,突突突,突突突。

那桩事解决了之后,苏亚洲就被朋友介绍去光福一处待开发的景区里开渣土车去了,一个月六千块,管吃住。李茹萍打电话来告诉苏韵时,有宽她心的意思,看,还算听话,还算知道急,在家两天就出去上班,也还算能吃苦耐劳,一天上十个小时呢……

苏韵只嗯了几声,没过多多余的表示。自从十八万转出去之后,她心里就闷闷地。

她知道自己格局小,何况也不是谁逼她拿这钱回去的,可她就觉得憋屈,好像他们欠了她。她控制不住自己不那么想。所以也没主动打电话回去,更没问苏亚洲长短,最好以后谁跟谁都别有联系,每月定期还我钱就行。

“苏韵你等一下,我把车停下来。”苏亚洲的嗓门儿很大。

苏韵就等着。

“边上有挖掘机在铲碎石,吵死了,耳朵整天轰得疼。”

活该。有小车开的时候你不是这山望那山高的。苏韵心里腹诽,嘴上直奔主题,“倩倩在观前街盘了服装店?”

“嗯。她们公司业务现在不大好做,正好有人转让,一个小门面。你怎么知道的?”

你们瞒我我就不能知道了?还正好,骗孩子呢。

“爸妈为给你凑钱凑得觉睡不着,借遍亲戚又豁出脸面去村里弄扶贫贷,她钱留在手里盘服装店?是等你事情平了才盘下来的是不是?”

苏韵只是猜应该是这个程序。苏亚洲的事没解决,沈倩倩店盘下来无疑有风险,那些要债的人无孔不入,万一找到店,不是白盘了?沈倩倩头脑一向清爽的。

苏亚洲没说话。苏韵就知道猜准了。

“你们就手里揣着钱,心安理得地看爸妈急?心安理得等我转钱?我活该做这个冤大头?我的难处你们想过没?我一直和你说,我是嫁了人的人,我有自己的小家要顾!何况我离婚了,现在一个人带孩子过日子!你们怎么就这么自私?你们怎么全这么自私?”

苏韵这话逻辑已经乱了。她本想指责苏亚洲沈倩倩自私、不心疼父母,其实也是为掩护着出自己心里的气,可话一说起来,不管不顾了,直接把心里的气不遮不掩地出了。

也不等苏亚洲说话,扔了电话,眼泪止不住。小枣跑过来喊妈妈,苏韵更加悲从中来,抱住小枣,就像那是她唯一的、不会欺骗她、负她的亲人,哭得更加崩溃、更加肝肠寸断。

她现在开始认真反省做人做得这么失败是她自己有问题了。

为什么一离婚章哲就把自己当成了一个不曾同床共枕过的陌生人?为什么公婆能把自己逼到离婚?为什么父母也优先站在弟弟身后?很明显沈倩倩没拿钱回去,李茹萍说拿了一些!为什么全都坑自己?

苏韵你不是自诩知进退、懂忍让的人?就换来这样的结果?

你不应该忍,不应该让,你甚至不应该善良。

手机一遍遍响,不用看也知道是苏亚洲打来的。不就问我是不是离婚了吗?我就告诉你是的。我还要告诉你我离婚跟你脱不了干系。我为什么要一个人藏着掖着?我要装活得好给你们看干嘛?

苏韵放开小枣,去拿手机,铃声却嘎然而止。

也好吧,都离我远一点,统统离我远一点。

苏韵忽然想起看过的一张图片,一个外国男人手里举着一个木牌子,木牌子上贴着一张白纸,上面写着:Build the wall around my house, i hate everyone(在我家周围建一道围墙,我恨每个人)。

她也应该在自己心上围一道墙。不是心软吗?加固一下,把你们都拦在外面!——要是现在有面镜子,苏韵能看见自己狰狞凶狠的样子。

图片渐渐在脑中定格,单词像高亮字幕不停闪过,苏韵弓腰抱膝坐着,小枣很乖地偎依在她腿边,而举木牌子的男人的脸不知什么时候幻化成了赵约翰的脸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