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8章 一年将尽

章哲这一年的年终奖数目在两人的翘首以盼中揭开了面纱:税后五万九。

苏韵晚上在床上抱着章哲的工资条左看右看,就是不肯睡觉。

“还能看出花儿吗?这真不多,销售那帮人都是十几万二十万的。主要这一年直接成果不多……”

“可以了。以前在工厂每年才一万多!”

“这么容易知足,那明天请你吃顿大餐。”

“真的?就我们吗?带不带小枣?带不带你爸妈?”

“都不带。”

苏韵就咯咯咯笑出声,又笑着跳下床,拿了笔和纸蹦回来,“我来算算我们有多少钱了!”

笔在纸上写,嘴里念念有词,“我们反正就13薪,没一点惊喜……破烂公司……我一起算进来。”

“财迷……快睡。”

“等会儿,哎,你这个咸猪手,你给我等会儿。”苏韵用胳膊肘推章哲。

“人家衣服都脱了……还让等会儿。”章哲装可怜。

“也才十四万多一点点?”苏韵受了打击,五万九带来的惊喜也被冲淡了,“不算年终奖,今年一共只攒了八万?这怎么搞的。章哲我说就是你整天大手大脚,以后别给我买什么眼霜了,又不会买!还有啊,”苏韵忽然不说了。

“什么?”章哲问。

章哲上个月给他妈买了根周大福的项链,五千多,苏韵当时心里倒没不乐意,毕竟章哲是为安抚他妈。

那天章哲难得不忙,来接苏韵一起下班。到家门口就听见章炳年在屋里骂人,“你站在那里干什么的?叫你看风景去的还是去望呆的?难道你是个死人吗?”

两人赶紧开门进家,只见曹佑珍眼泪水含在眼睛里,表情惶恐又悲切,站在茶几边上,一点嘴不知道回,章炳年正在替小枣揉额头。

原来下午章炳年肚子不大好,去对面小区公共厕所——他搬进楼房这么多年,还是不习惯家用抽水马桶——留了曹佑珍在游乐场看小枣。

小枣是个争强不让的脾性,抓到喜欢的汽车,自己玩半天,一直不肯让给边上一个大点的来“请和我分享”的男孩玩。男孩走开后一会儿又回来了,手里抓了只不知哪个玩具角落的塑料滑板,照小枣额头出其不意一掼……开始还只是红,一会儿就冒出了鼓包,包还不小,足有一颗枣那么大。

章炳年怎能不暴跳如雷?可比六个蚊子包严重几个级别。

苏韵这才见识了公公骂人的本事,原来以前冲自己的话还算客气……

那晚吃过饭,章炳年脾气消了些,曹佑珍才开始说话了,“孩子那么多,我也不知道还会有那么王八蛋的孩子啊。”

苏韵感觉曹佑珍就是新时代的祥林嫂,“我也不知道,我要是知道……”不免摇头叹气,同时又有一丢隔岸观火的阴暗:以前不是不分青红皂白“助纣为虐”么?现在呢?

章哲那次说要哄曹佑珍高兴高兴,“我妈真的太不容易了,唉。”

后来项链买回来,曹佑珍特地来谢谢苏韵。苏韵说章哲要买的,她才不揽这功。结果曹佑珍说,“他要买,不也要你点头同意才行……”

一句话,把苏韵对曹佑珍的同情清了仓。

“没啥,就让你以后别大手大脚!嗳,你说你家的房子现在能卖多少了?也涨了些吧应该?”

说到房价涨这个事,苏韵就要扶额。就斜对面那小区,90年代初建的,算这一片最便宜的,现在都快涨到一万五了。前几年才多少?六千多。买个七十平方的,这个税那个税,没一百一十万不下来。

“我家那地方涨也有限。又没学区,地段一般,三十六七万顶天了。”

苏韵脑子里快速做了两遍加法乘法首付利率各种,“也行啊,贷款多贷点,多付点利息……”

“现在不怕多付利息了?”

“不怕。老公赚得多了,我胆子就肥了嘛。”苏韵故意说。她总不能大剌剌说“只想早点买,早点让你爸妈搬出去”,伤感情。快过年,该说不该说的忍忍,不去图那口舌之快。

“你把陈艺蕊传授给你的那套兵法学得溜溜的了。她还没怀上?和沈一楠现在怎么样了?”

苏韵就叹气,“我又好久没打电话给她了。”

“这么顶真干嘛?千奇百怪的事多得很,你别给人套道德枷锁。”

“什么呀!我是不知道怎么开口,怎么安慰她。她其实根本就很难过。我把事情串起来想过百来遍了。你说如果她真不在意,急着去烧香求子干嘛?叫我去洋洋吃宵夜时她好像就是赌气的。上次吃饭到最后,她突然说自己太强势,跟着又说和自己没关系,男人都图新鲜……反正就语无伦次。我觉得她心里乱,难过,强自镇定,可你也知道她那个人……”苏韵说着,就忘记了房价和贷款的事。

“嗯,很要面子。”章哲说。

“还是沈一楠太渣。章哲我现在有个发现,你知道是什么吗?都说七年之痒七年之痒,这绝不是无稽之谈……”

“这绝对是无稽之谈。看人的,我们俩就没。”

苏韵剜章哲一眼,“你运气好。”

章哲说,“是你运气好。”

苏韵这么说一半假,也有一半真。她觉得换个人都难受得了章炳年的暴戾怪脾气,保不了就离了,就是自己,不也起过和小枣两人过的念头?

章哲呢,是在学益达口香糖的骚广告。

“你的益达!”“不,是你的益达!”每次看到,章哲都冲着电视说,“你俩干脆亲个嘴儿吧。”

两人都笑,一个为懂了话里的梗儿,一个为被懂了,就抱到一起。

“我还是给陈艺蕊发条短信问问情况吧?”苏韵又把脑袋从章哲胳膊弯儿里拱出来。

章哲这下真败了兴,“去吧去吧。事儿真多。”

“不是你先提的吗?等明年我好好补偿你!好好伺候大爷您。”

章哲说,“天,这一杆子撑得真远,明年?”

“嗯。明年拿回来八万九的时候。”

“完了,真财迷了。就是步子跨得小了点,五万九到八万九,我说苏韵,你能口张大点吗?”

苏韵果然就张大嘴吧照着章哲的侧脸作势要咬,又想起来什么似地,一本正经说,“钱多了,万一你也变成沈一楠那样呢?我不要。”

章哲想刚才还愁钱买房,改主意说明天大餐不吃要节俭的女人,这会儿竟又换了思路,忍不住摸摸苏韵的头。

漂亮女人千千万,也遇到过几个主动表白的,章哲还真没动过心。谁有苏韵可爱?暴躁又可爱。章哲转过身准备睡时,笑着想。

“快春节了,今年打算去哪里?”苏韵发短信问陈艺蕊。

陈艺蕊连续几年都是和沈一楠一起带着父母婆婆一起出游,南去过海南,北去过哈尔滨,前年去了曼谷普吉岛,去年去了香港。

陈艺蕊很快回过来说,“新加坡。初三走。”

苏韵想那就是还没怀上,一下也不知是替陈艺蕊安心还是着急。她总觉得这种情况下怀个孩子是添乱,嘴上出的却是相反的主意,“你还没动静啊?要不要看看中医?”

陈艺蕊回说,“看了,吃了一冬天膏方。应该快了吧?”

“等年三十晚上许愿一定帮你许上这个!你出发前我们吃顿饭?一年又过去了。不知整天忙什么。”

“回来后吧。今年去沈一楠家过年。”

苏韵放下手机,关了台灯,贴到章哲后背上。

“流氓,又用胸蹭我……”

陈艺蕊都愿意跟沈一楠回去过年了,从前哪里肯?原来再骄傲,也有低头的时候。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。自己家的自然也不好念,但至少还有同心同德的爱情滋润着,这时她觉得自己是幸运的,是幸福的。苏韵叹着气,身子更紧地贴向章哲,想自己一定要和章哲好好地,如果没有公婆麻烦不断,他们肯定会好好地。

第二天上班经过银行时,苏韵进去查询了下公司那张福利报销卡里的金额,平时不注意,也有九千多块。苏韵想了想,把赵约翰给的那八八八的美金也去柜台兑换成了人民币。兑换时,竟有丝奇怪的不舍得,好像换掉的是一片心意……

苏韵顶有些小女生心性。谈恋爱时章哲送的两只布偶现在还保存得干干净净,前些日子从柜子里拿出来给小枣玩还关照别弄脏,好像两岁的孩子能听得懂一样。一只黑色的三折款钱包,也是读书时章哲送的,也还锁在抽屉不肯扔。反倒章哲每次看到不好意思,忍不住拿自己开涮,“嚯,花花公子,名牌呢!当年我怎么给你挑的!”

就连一些乱七八糟的便签条儿也收着,没一个情啊爱的字在上面,都是章哲有年出差台湾,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,分门别类写了煤气断了怎么办,电表箱里哪个开关对应哪里的灯,万一跳闸怎么做……总之,有点情谊的东西,她都当了宝。

现在,赵约翰八八八的心意要被苏韵拿去让苏亚洲给她“生钱”去了。

“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回家?”她打电话给苏亚洲,没好意思开口先奔主题。

“我随时能走。倩倩到腊月二十八。”

“随时?不忙了吗?”

“都要过年了,再忙不是要人命。再说这时候钱都不往外放了。”

“我发奖金了。不多,一万五,过年后我放你那里?”

“行啊。你到时发个卡号给我。利息我每个星期打你卡上。”

苏韵一路哼着歌儿,好像已经得到了一笔捡来的“小财”,这笔“小财”很快又会像个小螺丝钉,投入到他们的家庭建设中:柴米油盐,奶粉尿不湿,二套房里的0.1个平方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