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7章 另类关系
夏去秋来。
又到了一年一度苏韵负责做“伴游”的日子。
每年国庆后,总部例行有人过来“考察”。说是考察,其实是福利,一次几个人,分批轮流。但这福利不是阳光普照,至少苏州这边员工没谁去总部免费“考察”。
韦先生在一年年会上提过要替他们争取,但迟迟没见实现,伴游的任务倒是一年不拉,除了去年休产假时——要么苏韵说“恨”呢。
章哲说,“技多也压身,谁让你会说鸟语。人好还是硬伤,谁让你体贴又周到。”
苏韵翻白眼,这男人把自己“混”出来了,张口就能来。
早上苏韵七点半就从家出发了。也不知几个祖宗怎么选的,把酒店订在了园区。她打上车后,大致把路线和时间在心里规划了下。今天计划先从拙政园逛起,然后找家有特色的中餐馆解决午饭,再去平江路闲逛一个来回,路边的咖啡店坐一坐歇脚后,带去办公室参观下,晚上韦先生会安排全体一起吃晚饭。
到酒店大堂时,苏韵看离约好的九点还差一刻钟,要了杯咖啡,打算坐下来等上十分钟后再通知人下楼。
今天阳光很好,旋转门的金色边框被照耀得闪闪发光。苏韵小口啜着咖啡,无聊地看着停不下来的旋转门转几个人进来,又转几个人出去。每个人都神情严肃,步履匆匆。
苏韵忽然想到章哲,这家伙上周日晚上就走了,是不是也在南方的某个酒店和眼前这些人一样忙碌?她收回目光,突发奇想,准备给章哲发个早安短信。
就是转头的那一刻,苏韵看到了沈一楠。不光是沈一楠,还有一个穿白色马海毛毛衣、迷你裙配黑色短靴的女生——那年纪,也只能称女生了吧——正挽着沈一楠一只胳膊,恨不得半个身子都吊上去。
差一点,苏韵就碰倒手边的咖啡杯了。她赶紧低下头,身体朝椅背里缩,倒像她做了什么难为情的事。
再抬起头时,那两人已经从右45度走到了左45度的位置。女生依然挽着沈一楠胳膊,不时抬眼看沈一楠,满脸娇嗲。一头及肩栗色卷发烫染得很有光泽,一走一跳,洋溢着青春的味道。沈一楠走得很“教授”范儿,半点不匆忙,甚至算得上从容、享受。
很快,他们被旋转门旋了出去,只留下女生那头栗色卷发还在苏韵眼前不停跳跃。
疯了吧?她想。这是在苏州哎!园区也是苏州啊!这个点从酒店出去,能有什么事?她下意识抓起手机想拨给陈艺蕊,这才记起了自己今天的正事,看看时间,八点五十四,她赶紧给同事打了电话告知已经在酒店大堂。
苏韵有些六神无主,又有些焦灼,再抬腕看表,还是八点五十四。
这个点陈艺蕊还该正睡得香。她知道吗?废话,肯定不知道呀。如果知道了会怎么样?会打起来?会离婚?苏韵想得眼睛直直地。自己真笨,应该拍个照片做证据啊!
纠结到“伴游任务”结束,回到公司,把这帮看什么都大呼“amazing”的家伙交给同事们去哈拉后,苏韵也没给陈艺蕊打过去电话。她不知道怎么开口,她试图想出一句委婉、又能让人一听就明白、听明白了还不至于奔溃的话;她为这句话打了不下十个草稿……
可这太难了。虽然陈艺蕊万事能拿主意、搞得定,但她还是个女人。女人碰到这种事,谁能冷静、不伤心、不崩溃?苏韵不想看陈艺蕊那样。
当年还都没从各自的学校毕业时,两人就因在同一家单位实习认识了。后来苏韵第一次在超市门口遇到章哲,听说他在苏州工作,没来由地更增亲切感,也是因为陈艺蕊——她家就是苏州的。
虽然陈艺蕊为苏韵放弃那家颇有盛名的制药厂工作可惜了两回,但听苏韵说部分因为她,也就高高兴兴不数落了。
这些年,自己哪次遇到问题,不管工作上,情感上,还是生了孩子后那一大堆剪不断理还乱的烦人事,都是陈艺蕊在自己背后给自己拿建议。现在情况反过来,苏韵先手足无措了……
要不约她出来吃个饭吧,旁敲侧击先听听看什么情况。苏韵想。
上次她俩一起吃饭还是夏天,在洋洋中餐馆。一晃又快三个月过去了。
苏韵忍不住感叹了一回时间这东西。就说自己,烦的时候总怪时间慢,好像一个月就只发工资那一天有意义,别的时候恨不得飞奔向前,日历一页接着一页地猛扯才好。可隔一阵回头一看,夏天了?秋天了?这时候又觉得时间是一晃就没了的。
那天陈艺蕊晚上打来电话都九点了,说想吃洋洋的韭菜鸡蛋饺子。苏韵刚哄睡下小枣,调侃她是不是怀上了,开始想东想西地吃了。
陈艺蕊只说,“出来呢,喝点酒。”
陈艺蕊喜欢喝酒,喜欢吃宵夜,但喝不胖也吃不胖,两条鸵鸟腿,身材纤细,脸却是旺夫相——圆的。有时苏韵觉得上天太会偏爱人,美貌肯给,好身材肯给,就连后期维护的成本也比别人低,总之,就是不要你有一点辛苦的大方给法。
“喝酒?不备孕啦?”
“不备了。”
“那你两次跑普陀山烧香,不是戏弄菩萨吗?”
陈艺蕊一直没怀上,说“一直”,其实也就一年功夫而已。农历六月十九她又去了次普陀山,说听人说本地人烧香都挑那个日子,菩萨得道日,灵验。苏韵还让她别心急的。
苏韵把那天和陈艺蕊在洋洋吃饭的细节回顾了下,照例先听苏韵说了会儿家里的剪不断理还断,苏韵说着说着就劝了陈艺蕊,“晚点怀好。”
陈艺蕊那天当真要了酒。
“你也太生冷不忌了。”苏韵说。
“沈一楠才生冷不忌。”
“什么?”苏韵问。
“咳,没什么。没听说喝一点酒,比较有激情,生出的孩子聪明吗?”
对,陈艺蕊是这么说的,生冷不忌。可不,早上那个小姑娘看起来也就20出头些吧?天啦,不会是女学生吧?!
苏韵忽然感觉陈艺蕊可能知道……一年跑两次普陀山烧香,怕也不光为求子吧?那回她在船上还让自己珍惜章哲这样的。啊,对,喊自己弄头发那回也说了的,那时她怎么又要弄头发又说准备要孩子的呢?
苏韵晕了。她必须约她出来弄明白!
一办公室在江南首席吃完饭后她才打了电话给陈艺蕊,“总部同事来,我装淑女相,没太吃饱,你要不要出来陪我吃点宵夜?”
陈艺蕊一点没推辞,说话也和往常一样,语速快,话密,“好的。我开车过来。顺便接你。算了,不开车了,我也打车吧。你看那附近哪家店可以。不然就去锦庆。”
两人边聊天边点菜。
“这么晚沈一楠没意见吧?会不会影响你们做功课?糟鸭舌吃不吃?”
“好。吃。有意见他也不能提。”
苏韵低头翻着菜单,不知怎么往下接才能顺利打开条窥探的缝儿。
“看你点得这个费劲,给我。”陈艺蕊接过菜单,看了苏韵一眼,“怎么了你?又吵架了?”
“艺蕊,对不起,”苏韵忽然来了勇气,觉得以她和陈艺蕊的关系不该这么虚与委蛇,不然到天亮话也说不穿,“我今天看到沈一楠了,就早上去中茵皇冠接同事的时候……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说,对不起……”
陈艺蕊只愣了三秒,若无其事又翻菜单,“傻不傻呀,你说什么对不起?我知道的。”
苏韵想女人的第六感多少准的,可现在得到了确认,还是急了,“那你怎么不管?”
“管啊,”陈艺蕊合上菜单,迅速喊了服务生来,“糟鸭舌,深井烧鹅,油爆虾,笋壳鱼,豆豉油麦菜……汤就例汤好了,啤酒,先两瓶。”
苏韵呆呆看服务生,耳朵朝着陈艺蕊。
“管,我才和沈一楠有协议。和平协议。他玩他的,等我怀孕后他就金盆洗手。你眼睛瞪那么大干嘛?我们又不会离婚。”
“为什么?!”苏韵像在听天方夜谭,人从位置上站起身,“他都找……他欺负你!”
苏韵四处看看,坐下来,觉得自己太激动了,还好这个点食客很少。
“也不算欺负。各取所需。现在要找一个体面又有钱的那么容易吗?反过来,他要找个我这样的也不容易。只要我不提离,他就不会离。而且他也给我自由。我就像抓了张牌在手上,随时可以用,说不定哪天我真踩进另一片花丛,我也不内疚没负担啊。”陈艺蕊笑,像被自己的玩笑逗乐了。
苏韵瞠目结舌。
曾经,她确实在网络上看过鼓吹夫妻双方互给自由的文章,说这样才是人道的做法,正确的方式……但怎么也没想到在自己身边就有“赶时髦”的人,还是自己的好朋友……身处在这样的关系中,意义在哪里?选择了结婚不就等于有个隐形契约吗?
“艺蕊,”苏韵觉得今天的菜都超难吃无比,她放下筷子,“你不难过吗?”
之前一直云淡风轻的陈艺蕊,这才像被点到了痛穴,忽然敛住笑。
很快,她说,“难过啊。以为自己吃得住沈一楠,以为自己无敌地……敌不过新鲜。不过新鲜劲儿过去就好了。男人,不就那么回事。再说你知道我从来也没把感情放第一位过。”
苏韵心里凉凉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