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2章 面面相觑
“Hi!”赵约翰和面对着自己的苏韵打招呼,待看出转过身的人是章哲,一脸懵,“好……巧,”他说。
三人面面相觑,只有小枣专心看着赵约翰,很礼貌地喊,“蓝眼睛怪叔叔。”
苏韵狠狠瞪小枣一眼。
“你好。”赵约翰对章哲说,一脸为腾不出手表示抱歉的表情。
苏韵帮他把东西一一接过去,那两只手才终于握到了一起。
“你好。好久不见……我来接小枣出去玩。”章哲说着冲小枣吹一声口哨,“小枣,快和爸爸走,不看电视了。”
苏韵用眼神询问章哲,真带出去?刚才不是说有事?
章哲说,“晚上我送回来。”
“谢谢。”苏韵在赵约翰面前留着风度。
小枣小旋风一样,抓了两辆小汽车放进自己的小背包,章哲抱起他,像抱住了什么救星。
“妈妈也去。”
“小枣乖。妈妈忙。”苏韵亲了小枣一口,许是觉得亏待了孩子,又说,“下次妈妈再去。”
章哲站立不安,对赵约翰点点头,“Have fun(玩得开心)。”
出了门,就想扇自己俩嘴巴,再一想苏韵穿那么性感,汗都要出来了。
可这不是迟早的事吗?你不是早做好了“周密打算”,不是早说了要放她一条生路?就刚刚出家门来这里的路上,你还那么想的呢!
曹佑珍早上去银行取了钱回来后,章哲不安又惭愧。昨晚上,不光是苏韵,就连他自己,心里都是怪曹佑珍的。当她说到那座庵时,他满心满脸都是尴尬,他也以为她是卖惨做戏,她不过是惦记苏韵口袋里的钱……
原来这回是误会她了。
“你拿着这钱把押金交了。早点去,我也早点回。”曹佑珍说。
“妈,爸我送去养老院,我下午就去看。你留在这里不是一样的吗?真惦记舅舅和姨就叫他们常来玩,你也常回去……”
曹佑珍摇头,“不啦。我想好了,回去了,我就能老去看看他们,能三不五时给你外婆烧烧纸……几十年没烧过两回纸……”
章哲鼻子酸酸地,“妈,你是不是恨爸啊?”
曹佑珍摇头,“我恨自己也没敢恨过他啊。都是命苦。在家做姑娘就苦,嫁了人苦,老了到这把年纪还是苦……苏韵爸爸昨晚说得对,这孽是我作下的,我跟着你爸作下的……人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,这不你爸的 ‘恶报’来了?是他的,也是我的,要么我想去那庵里呢……年纪大了,人家不收我做尼,我就留在庵里扫地种菜烧烧饭。”
“妈!”章哲眼泪都崩出来了,哪里还再听得下去,“妈……别去什么庵了……我以后经常回去看你就是。”
“你和苏韵重好好过日子。你大伯那天说,都是苏韵在张罗着……寻我。苏韵心好。”
章哲嘴上没反驳,心里知道要和苏韵重新好好过日子很难。
曹佑珍现在是这么说,但总有老的那天。难道到时她能“自力更生”?病下来一倒还不是要人照顾?苏韵对母亲的怨气多足他不是没看到,难道到时也送她进养老院?
章哲仰天长叹……
如果势必要承担亲情带来的羁绊,他还是一个人承担吧。不是说命苦吗,一个人苦好了。
可谁知自己倒戈起来这么快!不过就是见了苏韵和赵约翰一对璧人似地并排站在一起,当他客人一样礼貌待着,他就受不了了……
章哲你还是个男人吗?!
抱着的小枣忽然咯咯咯笑起来,“爸爸飞了。”
章哲才发现自己原来是疾奔出来的,他和小枣已经到小区门口了。
“爸爸我们去哪里?”
“先吃饭,然后……去坐出租车。”
章哲也没料到自己一慌神,就把小枣弄出来了,还浮夸地吹一嘴口哨……
带着两岁多的孩子,去看养老院,怕一会儿也要惊掉别人眼镜儿了。
小枣要吃肯德基,章哲给他要了土豆泥和玉米,自己买了个辣腿堡,想起赵约翰手提的袋子里露出来的芦笋和法棍,哦,还有酒呢!心里又不可控制地一酸,连脸都给酸皱巴了。
再看捏在手里的汉堡,心里暗骂,“妈的,谁发明的,怎么下口。”好像他第一次知道汉堡不能几层一口包,他的嘴又多么小似地。
要是给他看见赵约翰正把一份沙拉拌得绿是绿,红是红;蒜香面包片烘得焦香脆黄;两块牛排煎得香气扑鼻……最重要的,还有秀色可餐,怕要把汉堡直接扔垃圾桶。
苏韵也没料到赵约翰会带这么堆食材来。看见法棍和黄油,她不得不为这里的简陋道歉了,“对不起,没烤箱。”
“有平底锅就可以。”
苏韵看他那表情,就五个字:这很容易的。
可是连喝酒的杯子都没,一会儿用碗吗?苏韵脑补出两个梁山好汉面对面的场景来,不由笑。
“Wow。”
“Wow what?” 苏韵斜靠在冰箱上,正盯着赵约翰熟练地把蒜末搅拌进融化的黄油里,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此刻眉眼弯弯的样子在赵约翰眼里有多生动,十足地性感俏皮。
刚才章哲走后,她已经关在房间给苏卫国打过电话,告诉他房子不用卖了,章哲他妈取出了他爸存折上的钱。
因为这,苏韵感觉心里一下省了两件大麻烦事,兴致也高多了——赵约翰说要来时,她还是意兴阑珊的——人就明媚了起来。
“You look gorgeous today。(你看起来美极了)”
苏韵下意识低头看自己,脸一红,站直了,手把背后两根该死的带子往下揪了揪。
“不需要我帮忙,我就出去买两只杯子回来?”
赵约翰停下正朝切好的法棍薄片上抹黄油的手,说,“你不是要连刀叉也一起买回来吧?”
苏韵一想,还真是,不然一会儿得用筷子夹牛排?跟在面馆吃面拖大排一样?
赵约翰猜到苏韵在想什么,两人一起笑了起来。
一股带着暧昧的愉快情绪在狭小陈旧的厨房里流动。苏韵真的想沉静片刻,仔细体会下,这里面到底有没有一种叫“感觉”的东西。
她祈祷一样,悄悄闭上眼睛,赵约翰一瞥之下,当成了邀请。
吻掠上唇,苏韵微怔,随即命令自己“投入”——章哲你不是说“没有”吗?好,你看着,以后我们没有关系。
然而,就是这个不合时宜的鬼念头刹时破坏了所有,包括那点暧昧,以及舌尖的转动。
苏韵恨死了自己。
“你刚才在想什么?”赵约翰问。
苏韵想果然情场老手。他该是感觉到了自己内心的跳跃。
正努力组织语言,赵约翰轻点一下她脑袋说,“是不是还在想用筷子吃牛排?”
“还有用碗喝葡萄酒。”苏韵接住了赵约翰铺好的台阶。
苏韵酒量不行,只能小酌。今天倒拿出一醉方休的姿态,喝出了梁山好汉的架势。
“你说我们是不是做朋友更自在?”醉眼朦胧中她问赵约翰。
不等人答,她又自言自语,“我觉得是。我是,你也是。上周你多难受啊!中午吃个饭你都难受!现在你就不难受,你看你!”
赵约翰正端着碗,眼瞅着金黄色的酒。
要是他学过那句“恃宠而骄”,或者听过那句“被偏爱的有恃无恐”,他一定会错用到此刻来。
上周他为什么吃饭离她远一点?他不想给她压力,他要给她足够长的时间考虑。可是“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”,他没做到他承诺的“慢慢来”,他急急地约她一起吃饭……
对苏韵的喜欢,是从第一眼开始的。每一幕,他想他都不会忘记。她穿红色毛衣,格子短裙,耳钉是粉底描金。
面试时,她被问到一个刁钻的问题,明明很难啊,她说,“a piece of cake”,眼睛那么明亮,笑容像个孩子。他心里就煮开水一样,腾腾地冒热气。
在争取这个职位留下她时,也是费了一番口舌的,至少让总部来一起面试人的HR狠狠在他和韦先生之间为难过。
她在他心里一直有一块位置,哪怕她结婚,哪怕她生下了可爱的小枣。他学很多的成语,有时只是为让她开心一下。当然,她不知道。
她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。比如眼下、现在,她怎么说他不难受?他难受,难受得眼睛只能看碗底。
“对。错把朋友当成情人,我张冠李戴了。确实这样更合适。”
“哈哈哈哈。”苏韵伸过手来和他碰碗,“再喝点?”
“早知道带两瓶……下次吧。等你有机会来美国,或者我来苏州。”
苏韵看着赵约翰,一层雾气慢慢蒙上眼睛,他要回去了。
“You deserve a better woman.(你值得更好的女人)”
“He’s a lucky guy.I mean, was, and still. (他很幸运。过去是,现在仍然是。)”
章哲最终选中了离市区十公里远的一家叫“怡馨安居苑”的护理院。外部环境很温馨,随机参观了几个房间,明显护理得比在家里专业到位,这让章哲立刻偏向了这家。
顾问还介绍说他们正在推行一种新型模式,周末除了可以探望,家属有条件、有意愿的话,可以接回家去住一住。这一点章哲也比较满意。
唯一不太满意的就是价格了。但章哲这种做产品的工科生,认“一分价钱一分货”,物美价廉他是不奢望的,尤其这种服务行业,心里也就不摇摆了。
预交了定金,约定了送来的时间,手续办办,都快五点半了。
章哲一想护工又要下班了,赶紧打苏韵电话,问现在送小枣回来方不方便。
“我说不方便,你是不是就不送回来了?”苏韵在电话里唱戏的一样,章哲知道那就是方便了。苏韵这个人只“外露”在家里,外人面前很收得住的。
章哲很快自嘲:谁家里,谁外人?自己倒挺拿自己当回事儿。
“我现在打车过来。”
苏韵一开门,还是那条让人眼睛落不下去的裙,两绺头发垂挂在肩上,脸上不知是喝酒喝的,还是睡觉睡的,彩霞乱飞,一层红晕。
“妈妈!”小枣上来抱大腿。
苏韵一弯腰,章哲马上也像喝了酒。
“爸爸下周还来接我!”
“好的。”
章哲转身要走,苏韵不依,“你早上不是让我听你说?说我没耐心?干嘛?不说了?”
“来不及……护工要走了。本来还想带小枣吃了晚饭再送回来……”
苏韵简直气炸了肺,要你好心体贴,要你成全我和人二人世界。滚吧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