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章 气极昏倒
小区的儿童游乐场建在最后一栋楼背后,两面有树,还有一小片竹林围着,就算天热的时候,这里也颇阴凉。孩子就多。挖沙的、打秋千的、玩滑梯的,坐跷跷板的,热闹得很。
苏韵在竹林边上的长椅上坐下来。前面沙地里的两个孩子正合伙用小铲子挖沙往高了堆,有个调皮的西瓜头男孩跑过来一脚给踢平了,几个孩子面红耳赤地争了会儿,也不知怎么协商地,又都蹲下去一起挖了起来。
苏韵就想起小时候她和苏亚洲在门前的水杉树下合伙儿和泥巴,两人都弄得泥猴儿一样。
那时还小呢,苏亚洲的顽劣还没显出来,大家只夸他“皮”,“聪明”……谁知读书那么不要好,初中就跟社会上的人混,跟老师打架,苏卫国花不少钱给他转校,想办法把他塞进高中,最后还是把自己耽误了。
没曾想这家伙还真有点“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”的意思了。早晨看到,人虽疲惫,但穿得比过去精神多了,说话也不象像以前那样三句不到就开始不着调。想到以前自己对他那么凶,有时话说得也重,就有点难为情。
孩子们面前的沙堡一会儿功夫又堆高了,几双小胖手呼哧拍着欢呼起来。
苏韵想,小枣要长到这么大就好了,可以送去上幼儿园的年纪了,早晚抽出时间接接送送,听说现在为照顾双职工的父母,幼儿园都设晚托班,能托到六点。那时就真能自己带了。
说实话,她真的是努力地让自己心大一点,再大一点的。不动听的话过滤掉,自己也试图多体谅……可是怎么努力,感觉不骗人。从前这90几平的窝就是“家”,是个能让自己放松让自己随心所欲地哭、笑、闹的地方。现在呢,怎么都束手束脚。
可能还是自己不够强大吧?她说了不抱怨,可还是会有忍不住的时候——毕竟人不是上机械发条的工具,你不给上劲,它就停了,人还是有血有肉的人。
要只是忍不住抱怨了也就算了,最让苏韵受不了的还是她会不自觉迁怒于章哲。本来明明和他没直接关系,最后一把火就烧到他身上去了。
就像章炳年老爱用牙签剔牙,剔完又不扔垃圾桶,有次落到小枣的毯子上去了,亏得苏韵眼尖看到。她和公公说牙签还是在餐桌边用,这都落到毯子上了,容易戳到孩子。
她自认这话不凶狠不野蛮,可章炳年凶狠了,“我还会故意害他不成?”
晚上她和章哲说起来,“你爸其实肯定知道自己那样不对,但嘴上就非那么说。说得风马牛不相及没关系,就要保持理直气壮,保持高贵的头颅不往下低!”
本来只是关起门来随嘴一说,可说了就停不下来了,“你妈和你爸一模一样。说话硬戳戳的,真和牙签一样。你夸菜好吃,她就说好吃吃呗。你说她衣服好看,她就说便宜货。真受不了。”
“没事。你和她说。”
苏韵想就会说废话说屁话,难道她还能和婆婆说“妈请你好好说话”吗?
这一来,和章哲本来没关系的一件事,最后也成了章哲的不对。
苏韵就恼怒。
一方面恼怒自己,一方面觉得完全摸不透这两老人的性子,他们完全不按常理出牌,油盐不进,咸甜不分。
刚才出门,婆婆的目光也让人很不舒服,大早上的,有些莫名其妙。公公呢,老样子,站在推车边上直打转,老调重弹,“外面蚊子多,你千万要注意。警觉点。”
想到章炳年的关照,苏韵一惊,再看小枣,发现腿上已经被盯了四个大红疙瘩——她刚才一坐下就被那几个孩子吸引了,忘了把推车上的纱帘放下来!
昨夜刚下过雨,空气还很潮湿,加上又靠竹林,蚊子正多,自己长裤长褂地,是没注意。再看脸上,也被咬了两口,小胖脸上一边一个凸起的蚊子包块。
“你这小可怜。痒死了吧?”苏韵蹲下去轻轻捏一捏小枣的脸,还俏皮地说了句,“对不起啦。”说着站起身,准备推回去给抹点青草膏。
一只黑色的鸟恰恰此时从竹林边俯冲过来,“鸹呜”两声飞过去,速度快得把苏韵吓了一跳。
推到家,章炳年接宝一样迎上来抱,看见了小枣脸上腿上的红疙瘩,啧啧有声,“怎么搞的,怎么搞的,咬成这样。”
没等苏韵把青草膏拿到跟前,章炳年已经用手指蘸了口水在小枣腿上脸上抹了起来。苏韵顿住脚,有些嫌弃地扭过头,没法,又扭回来,说,“爸,这儿有药膏。”
“那些东西都不管用。”
“管用的。去泰国旅游的人都往回背这,止痒很好。”
“推出门我左句右句关照你,好好地你要推出去干什么事?哪里的空气不是空气?就外面新鲜,家里是有我们不新鲜?小孩子皮肤这么嫩,你看看被叮成这样。”
苏韵觉得话很熟悉。上次说小枣嘴唇上起了燎泡时也是,说当初不用奶瓶就没事……怎么每次豆大点事,就要往前找原因指责呢?
看着章炳年一手提溜着小枣的腿,一手还在蘸口水抹,她莫名觉得反胃。上次那牙签落到小枣的毯子上时,她就有过类似不太舒服的感觉,后来那毯子她马上拿去洗了,但总不大愿意再给小枣用。
现在这腿上脸上都是口水……她走进卫生间挤了条湿毛巾出来。
“爸你别抹口水了,那也没止痒镇定的成分啊。我给他擦擦,再抹点药膏,不要紧。”
“这有科学依据的!含酶。报纸上都登过。”
曹佑珍也说这包都鼓成饼了,怕是毒蚊子叮的,有毒气的东西用口水行,要是早上刚起来没说话的口水更管用呢。
报纸上登的假的、夸大其辞的东西多了,苏韵暗自想,但没开口为这个争。来去自己搞辩论搞不过他,说歪理也不在行,再说还有个随时附和的好帮手。
她只管蹲下身去擦了小枣的腿,又去洗了把毛巾出来准备擦脸。
章炳年看出苏韵的“沉默对抗”,火来了,“你这是嫌弃我了?轮到你嫌弃我们吗?你说你带个孩子都带不专心、带不认真,一天又是跑步又是看书的。你首先是个妈,你知不知道,懂不懂?”
苏韵本已经在心里念经,强迫自己不去听,可这一长串话还是将她激怒了,她简直不知道从哪句开始反驳。她想定定神,定不下来,只有“首先是个妈”不停敲击脑壳。
她真不知道公公这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几个意思,自己首先是个妈就应该怎么?就应该把自己的儿子保护得连蚊子都不能叮上一口?谁也不是活在真空里。推回来抹点止痒膏止痒凝露不就好了?
“对。我是个妈。是妈就不该看书跑步?你也只是爷爷,不该手伸那么长,管天又管地。”说完想起前面两句来了,“我就是不喜欢口水抹在小枣脸上!我嫌弃!轮不到我嫌弃,我也嫌弃了!”
她说完用毛巾更使劲擦小枣的脸——事后她想过,肯定手下是狠狠用了力的,但她当时根本控制不住自己,也根本不知道自己下手很重——小枣哇哇哇哭起来。苏韵抱起小枣,看也不看他们,冲进房间,把门狠狠扑上了。
苏韵抱着小枣站在窗前,小枣打着挺哭闹,他吃奶间隔时间从不超过两小时,想必饿了,但失了冷静、两眼发直的苏韵根本听不见,她气得手和嘴唇都在发抖,心里只有一个念头:走,让他们走!
就在这当儿,章炳年风一样卷进来,“孩子哭成这样你听不见?你不哄哄?嗓子哭坏了以后怎么办?”
“又不是玩具,一哭就坏。真哭坏了,那他也得认,那是他的命。谁让他投胎投在我这里。”
苏韵之前一直用不对抗的方式来逃避正面对峙。一是公婆不好沟通,二是自己确实抗拒、不喜欢冲突,冲突会让自己焦虑,会让自己有负担,不知以后要如何面对、如何相处。所以一有矛盾她就从自己下手:过滤,视而不见,听而不闻;有不满也说服自己权衡利弊,试图退一步换海阔天空……
现在她明白了,换不到。那剑拔弩张就剑拔弩张,鱼死网破就鱼死网破!
章炳年听了苏韵这番“大逆不道”饱含恶意的话,也气得眉毛抖起来,眼睛瞪得牛眼大,“这还是一个人说的话吗?”
说着一个箭步冲上前,一把夺过小枣,大步流星往他们房间走去,“砰”地一声——这回他变成那个摔门,那个把苏韵隔离在外面的人了。
如果苏韵刚才是愤怒是口不择言,现在则几近疯了。这是上演的什么戏?自己现在是在大舞台上吗?自己的儿子又被从手里抢走了?
一瞬间,苏韵觉得自己出了幻觉,眼前森绿森绿,舌尖发苦——她忘了自己有低血糖的毛病,早上跑步跑得比平时远,回来惦记带小枣出去,匆匆吃了一点粥,现在一急一气,自然就爆发了。
她想吐,吐不出来,直接仰面躺倒在了床上,就吐床上好了,随便吧。她想。
苏韵浑身都感觉冷,脑子被什么东西灌得满满地,人像游走在云雾里。
打电话给章哲。有个声音在不断催促自己。苏韵知道那是自己。
手机还在外面包里,苏韵伸长手去够到床头的电话机,拿起话筒,手只够力气按了机尾处的回拨键。话筒里传来苏亚洲的声音,“喂,”
苏韵发不出声,苏亚洲连喂几次,苏韵急,越急喉咙越像被锁住了……
编辑有话说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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