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章 奇葩经理
说到油票发票,苏亚洲琢磨出来门道还是靠部门里那些年轻销售们。这些刚毕业没多久的小伙子和费经理不一样,在外面出短差碰上饭点,不管吃得坏还是好,哪怕就是盒饭,也会叫苏亚洲一起。
苏亚州又是个“你对我好,我一定加倍对你好”的义气人,别人买了饭,他就买喝的,不计较那饮料有时比饭花的钱还多。几个销售也都挺喜欢苏亚州,觉得人不错,会来事,有时候谈一些私买发票多开税点的事也就不避讳他。
苏亚州有点小聪明,一听一记,再给车加油时,就选择去私人的小加油站,发票上做些手脚,挣点小打小闹的差价。
费经理为何愿意唰唰唰在报销单上签字呢?还是他苏亚洲会做人啊。
前阵去浙江,赶不及当天返回,费经理让他把车开到附近一座山里去了。住宿的时候问题来了,费经理看了两家农家乐,都嫌条件简陋。进了家有点规模的酒店,标间房费五百八,他又踌躇了,左手推完眼镜又换右手推,脚却不动。
苏亚洲看了就说他在车上对付一下。
这么说,意思清楚了。等于苏亚洲一百五的出差补助让给费经理去住那五百八了。
费经理连推托都没有,手也不用推眼镜儿了,乐颠颠地和苏亚洲说那明早八点睡醒一起看看山水竹子,“来了一趟,正好陶冶陶冶情操。”
苏亚洲心里发笑,就你们这种附庸风雅的人最小气,看山水竹子不花钱,自然“邀请”得起劲。
苏亚洲那晚自己找了个农家乐,要了点人家自酿的杨梅酒,点两个菜,吃得蛮舒服。看到卖农家自产自销的蜂王浆和蜂蜜给沈倩倩买了两瓶,给苏韵也带了两瓶。
结果第二天费经理在车上见到,拿起来瞅瞅,夸这种蜂蜜“一看就很纯,品质很好”。苏亚洲说正好买得多,你拿两瓶回去。费经理受用得不行。
苏韵接到苏亚洲电话说要来家看看小枣时,正盘着腿坐在沙发上,指挥章哲给自己削苹果呢,“皮儿不能断,断了就重来,就罚!”
以前两个人时,总这样或那样地闹一闹,好玩嘛。可现在不能了,有时只是喊章哲倒杯水,婆婆就会多瞥自己两眼,不是凌厉——婆婆凌厉不起来——也不是瞪,就是很温和,或者毋宁说是无意间的两瞥,但苏韵真能感觉到无声的“看不惯”。
章哲说她心里活动过于丰富,“我妈才不爱管”。苏韵觉得这种事没法和男人交流,他们神经比麻绳儿还粗,但自己是学了乖。不过是倒杯水,谁还真懒得要省那两步路?
但今天忽然就有了条件重新拿出来复习复习了。
曹佑珍和章炳年早上很难得的一起出去了。曹佑珍从报纸上看到体育中心有个秋季服装博览会,说要去给章炳年买两身秋装外套,来的时候没带几件。
苏韵立刻像藏在房间里冬眠了一冬天的蛇出了洞,阳光明媚、空气清新,游到哪儿都新奇,都恨不得摇头摆尾……
这时候她真不太乐意有人来的,但想起上回和沈倩倩电话时,说过要拿瓶香水送她“不大好弄”的女主管,也就应了。
苏亚洲把剩的两瓶蜂蜜和蜂王浆拿了过来,和沈倩倩轮番逗了会小枣,沈倩倩说她也想贞贞了。
“打电话回去知道和我撒娇了,奶声奶气地,问我什么时候回去。”
“那下次一起吧。我也好久没回。”苏韵说。
“我可以开公司的车。”苏亚洲说。
“公司的车哪能随便开。”苏韵说。
“怎么不能。我们经理可放心我了。”
苏韵关照他那就更不能了,别人为你提供方便是信任你,你别想着贪这种小便宜,要吃亏的。苏亚洲想苏韵真的还是一股子书生气。
“不会的。他也是为他自己方便。我为他私人的事都不知道跑多少里程了。”
“就那个台湾人?”苏韵问。
沈倩倩马上说,“是啊。特爱占便宜。特小气。哎,苏亚洲,你给他们讲讲那天吃面的事呗!”
苏亚洲就讲了。说前天从青浦开回苏州,送费经理回家经过一家兰州拉面店时,费经理说想下去吃碗面。
苏亚洲正好也饥肠辘辘,就一起下车喊了碗牛肉刀削,可费经理站在价目表前犹豫半天,对等在旁边准备抓面下锅的男孩儿说,“只要一半分量的面条,多加些汤,价格能不能一半?”男孩儿可能从没遇到这种情况,脑袋转不过弯算不过账一样,呆愣愣看着这个文质彬彬的男人。
苏亚洲说那天弄得他坐立难安,上前说他来,经理以为自己被人瞧不起买不起一碗面,不上前吧,自己那碗面都端来了,他也不好下筷子。
“可他根本不差钱。说他老婆还开着家什么担保公司呢。”沈倩倩接口说。
“喂,你们公司有这样搞笑的台湾人吗?”苏韵推一推边上正低头翻着本《炎黄春秋》杂志的章哲。
章哲抬头一脸茫然,显然没听苏亚洲刚才讲的什么。
“那肯定没有。极品嘛,就是极少量存在的。”沈倩倩还沉浸在牛肉面少面多汤半价的故事里,说完忍不住又“哈哈”两声。
苏韵对苏亚洲说,“人都是只许州官点灯,不许百姓放火。他支使你行,你私用车就另一回事了。他能做的,你未必能。难得进个给交社保医保的公司,别张扬,也别惦记那些不该惦记的,好好做吧。”
苏亚洲连忙说他有数的。两人没久呆,说去金逸赶档看电影。
苏韵还真羡慕他们潇潇洒洒的劲儿。她和章哲上一次看电影是几年前了,合作的快递公司送了些电影兑换票,在观前街。苏韵傻傻地,换了前排的位置,结果那特技音效把苏韵耳朵差点炸聋,回家后就发了场烧。章哲一直拿这事取笑她。
等他们一走,苏韵拿出苏亚洲塞在小枣枕头下的红包,数完一抬下巴,报数一样大声说,“五百。”
章哲说你这财迷,五百这就乐这样了?也不是五千。
苏韵说你爸妈五十,不,连五毛都没给过!
章哲脸上挂不住,“护犊子得很嘛。你弟只能你来骂,我刚什么都没说呢,你就张牙舞爪地拿我爸妈说事儿。我还真指着亚洲给我们五千了?”
“你想指也指望不着啊。就跟我拿你爸妈说事儿也说不着一样。”
“哎,苏韵你干嘛?他们帮着带孩子也挺辛苦的,买个手机他们高兴高兴,不也能换个太平?”
苏韵知道这题扯到十万八千里外了。她是有点不高兴,不然她不会嘴又开始厉害,说什么五十、五毛,可她为的是章哲刚才的不冷不热。
“你不就是不待见苏亚洲么?”
“我哪有……”
“怎么没有?人来家里,你好歹也参与一下吧?就埋头看书,这和下逐客令有区别吗?”
“你太敏感了吧!他讲你们家乡话,又讲那么快,我怎么听得懂……”
苏韵一想也是。章哲最早听她打电话回去时,惊呆了,说这可能是中国最难懂的方言了,一个字都不懂。
至于敏感……苏韵叹口气。她是真有点护犊子的,自己可以骂苏亚洲,可以恨铁不成钢,可是别人不能——哪怕是同床共枕了六七个年头的章哲。
“那沈倩倩怎么能听得懂!”苏韵开始不讲理了。
章哲很配合地画风一变,“你又不是不知道我,学语言要放得开,人家不是内向嘛。”说完娇嗔地一拽苏韵的胳膊。
“内向个屁。妖孽。”苏韵看章哲切换得这样自如,骂道。
章哲更来劲了,“还不是投你所好。”
两人都笑。苏韵忽然就有些同情章哲。他今天和自己一样,好像从一顶盖在头顶、严严实实的大锅中解放了出来。可惜也只能透会儿气。
“喂,刚才说你爸妈你别生气。你知道我不是那意思。”说着搂住了章哲脖子,“不过我真挺高兴的。不是五十块五百块,是苏亚洲知道给、能给别人了。”
章哲嘴里说她是半个妈,人就不老实起来,手从苏韵衣摆下角探进去,迅速覆住那一团柔软。苏韵猛一推他,“你干嘛……小枣醒着呢。”
章哲一回头,果然看婴儿床里的小枣吐着小舌头,脚欢乐地乱蹬着,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正滴溜溜看自己呢。
“小兔崽子,看什么看,不然怎么有你?”
“神经病。”
章哲手还真放了下来,“我靠。别说,这么纯洁的小眼神一盯……可能让人阳痿。”
“你注意点言传身教!”苏韵锤他肩膀。
章哲看苏韵今天情绪明显比平时高,趁机问中午想不想出去吃,小枣一起推出去。
苏韵想了想,摇头,“就吃蛋炒饭吧。”
她只想呆在家里,现在这样安静的、不觉压抑的家里。